我希望中國混凝土在世界上不僅是使用量的大國，而且也能成為技術先進的大國。”在資深混凝土專家廉慧珍心中，始終對我國混凝土行業的發展滿懷著希望與熱情。雖已82歲高齡，但廉慧珍仍然精力旺盛、思維敏捷。近半個世紀以來，她時刻心系行業，時至今日還在為行業的健康發展出謀劃策，被稱為我國混凝土行業的常青樹。

此次采訪廉慧珍，是想請教關于我國預拌混凝土發展的問題。廉教授欣然接受，這位老專家以樂觀的態度，細致地分析行業問題，并展望行業的美好愿景。

當前混凝土質量問題不僅是技術原因

記者：預拌混凝土行業在我國發展了30多年，直到現在還普遍存在質量問題，您認為原因是什么？

廉慧珍：預拌混凝土存在工程質量問題，主要不是技術問題，而是個生產關系和管理體制的問題，觀念的問題。而生產關系問題的本質是傷筋動骨的利益問題，管理體制和生產關系有關，都需要轉變觀念。預拌混凝土的上、下游對現代混凝土認知的誤區嚴重影響著混凝土工程的質量。傳統觀念認為，預拌混凝土的強度受制于水泥強度。其實，現代混凝土并不需要水泥強度有多高，因為有了高效減水劑，可以使混凝土的水膠比低于檢測水泥所用的固定水灰比，用32.5這樣的低強度等級水泥也能生產出C60、C80高強度的預拌混凝土。但是作為混凝土原材料的水泥和砂石骨料的生產者，卻仍認為是他們主宰了混凝土的強度，未能按混凝土的要求提供現代混凝土所需要的原材料；作為與混凝土拌和物配套的成型工藝實施者的施工單位，混凝土知識陳舊，現代意識貧乏，誤把攪拌站供應的、需要后續成型工藝精心加工的拌和物當成一般商品，以為拌和物質量就是混凝土最終質量，對成型工藝的各環節都簡單化地對待。誰都知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臭雞蛋做不成高級蛋糕；再高級的優質配料也需要專業廚師的技巧才能炒出美味。水泥、砂石等原材料相當于混凝土拌和物的“米”和“蛋”，專業廚師掌勺的技巧相當于混凝土拌和物的成型工藝技術。混凝土的質量不是只與攪拌站有關。正像有人評論說，現在的混凝土既無法優生，也不能優育，先天不足，后天失調。但是對質量問題卻責任關系不清，一旦出現質量問題，往往糾紛不止。

混凝土市場大，辦站門檻太低，致使全國攪拌站多達7800多個，泥沙俱下，水平參差懸殊，魚目混珠，難免出現一些不正當的競爭，既影響工程質量，又影響市場健康的發展。

記者：目前施工單位都存在哪些問題呢？

廉慧珍：預拌混凝土的特殊性主要體現在拌和物的試配（配合比設計與調整）與制備（生產），而負責成型工藝的施工單位作為混凝土最終產品配套的環節認真完成各工序是保證混凝土工程最終產品質量的關鍵。比如，如果澆筑順序不對，將會出現構件混凝土的不均勻，增大開裂敏感性等；如果振搗不當，也會出現構件性質的不均勻性，如振搗方式、順序、振搗工具的操作、欠振或過振的避免等，也會影響預拌混凝土的質量，導致構件強度不足或出現開裂等問題。目前大多房屋建筑施工中的混凝土拌和物的成型工藝的施工都缺少章法，隨意性很大，例如澆筑（澆筑時機、澆筑順序、澆筑方法等）、振搗（振搗方式、操作動作、振搗間隔、振搗持續時間等）、水平構件的收面（收面時間、操作方法、技術要求等）、拆模時間（不能只考慮強度）、養護（溫度與濕度的控制）都會對最終產品質量（包括強度）有很大影響。現在都交給并不了解現代混凝土的農民工去做，幾乎沒有像樣的嚴格操作規程和有效的監管。因為不懂，又圖省力，還存在向拌和物中隨意加水的現象，更增加了工程中的隱患；對混凝土的養護重視不夠，不了解養護不僅是澆水，而是對混凝土溫度和濕度的控制。養護不當甚至不加養護，其后果是眾所周知的。因行業隔離之故，混凝土拌和物從原材料優選和質量控制、攪拌站進行試配和生產、施工中成型工藝的實施全過程缺乏過程控制，工程監理形同虛設。解決和防止質量責任糾紛的措施最重要的是拌和物交貨驗收。但卻沒有真正有效的驗收方法。

當前試塊是檢驗預拌混凝土是否合格的唯一標準，然而應該由施工單位在現場取樣并養護備檢，現在卻由施工單位讓混凝土攪拌站或檢測站做試塊。這當然已經違規，畢竟可能用的是現場拌和物，而更有甚者竟然出錢按強度買試塊，還居然出現了專門做合格試塊的機構，甚至為了省事，干脆買數據。要注意這些試塊所用的拌和物都和現場的無關！這就是由于我國預拌混凝土行業缺少制約其行為的立法和執法與監管機制所造成的。

退一步來說，即使不存在試塊的弄虛作假，用標準試塊28天強度或其他指標作為驗收依據，實際上等于“馬后炮”，如果不合格，對已完成澆筑并硬化的相當數量構件中混凝土，也已無濟于事。日本國土交通省在2004年發布了紅頭文件，規定混凝土拌和物驗收應增加用水量檢測的項目。我國現已有成熟的產品，經數次批量使用，已被證明行之有效，現在之所以未能推廣應用，主要原因是尚無政府的許可。

攪拌站不應為施工單位做試塊驗收

記者： “陰陽配合比”問題被很多業內人士提及，您怎么看待？

廉慧珍：陰陽配合比的問題說明我們社會的誠信出了問題。混凝土的從業者知道自己真實的配合比“假冒但并不偽劣”。但是因為甲方和質檢的觀念仍停留在傳統的認識狀態，并不懂得現代混凝土，是不會承認的；而對付甲方和質檢的配合比倒真是可能偽劣。但是反而會被接受。這就是陰陽配合比。我要說的是，即使你的陰陽配合比是“假冒而不偽劣”，這也是一種欺騙行為，真實是誠信的第一個內容。再說，甲方和質檢不接受攪拌站真實配合比所擔心的問題雖然沒有根據，而攪拌站過于自信也是有問題的，陰陽配合比主要區別是礦物摻和料的摻量。如果很大摻量礦物摻和料在水泥廠生產水泥時按標準摻入，是不會有問題的。而在攪拌站摻，所帶來的問題是勻質性差、因SO3被稀釋而與減水劑相容性差、混凝土強度及其發展受影響、硬化后收縮增大、碳化加重等等的問題。

目前我國只有個別混凝土企業在著手并有條件可能逐漸解決這些問題，大部分則不到。此外，絕大多數攪拌站使用普通水泥，在當前水泥廠也缺乏誠信而超量摻入混合材的情況下，攪拌站再大量摻入，就會更加重上述問題。而且，現在有些攪拌站對摻和料什么都敢用，而不顧當前粉磨過細的水泥對不同摻合料（不具有或具有不同火山灰活性的、有自身水硬性的）相互間適應性的問題、拌和物過大造成嚴重泌漿的問題，都可能給混凝土的穩定性造成隱患。話說回來，現在水泥廠摻混合材也很混亂，也有誠信問題。誠信問題如不解決，礦物摻和料由誰摻都不會好！誠信問題的解決是個社會問題，值得每個人思考。但是當務之急是要像對食品立法一樣地對同樣影響國計民生的混凝土工程立法。

試塊是檢驗預拌混凝土是否合格的標準，現在，行業內預拌混凝土的送檢配比和真實配比經常嚴重不符。施工單位讓混凝土攪拌站承擔做試塊的任務。甚至居然出現了專門做合格試塊的機構，這種現象十分嚴重。

實際上，這就是由我國預拌混凝土行業缺少制約其行為的立法和監督、監管機制而造成的。按理說，攪拌站不應該為施工單位做試塊驗收，應該由專門的質檢站負責驗收。

高性能混凝土是對行業的質量要求

記者：目前在行業內，高性能混凝土受到追捧，您怎么看待高性能混凝土領域的未來發展？

廉慧珍：關于高性能混凝土的定義目前還存在一些爭論。現在很多國家已不再使用這個術語；英國著名混凝土專家A.Neville在他的著作《混凝土的性能（Properties of Concrete）》第四版中說：“高性能混凝土一詞帶有廣告色彩，過去美國叫做高強混凝土。”日本曾在本世紀初將“HPC(高性能混凝土)”改稱為“HQC(高質量混凝土)”。其實，高性能混凝土并不是一個品種，而是對這個行業的一個質量要求。不是由攪拌站能配出來的，任何混凝土只要不在工程中經過時間和環境的考驗，都不能下結論是否“高性能”。“高性能混凝土以耐久性為設計目標”是個質量要求和原則，實際上就像人的壽命不能計算預測一樣，混凝土的使用壽命也不能真正預測。對一種術語的定義應當是能夠檢測和評價的。其實美國ACI I998年的定義是可以用的：“高性能（high performance）混凝土是符合特殊工程各項性質和勻質性要求的混凝土。”其中的性質（properties）和勻質性都是可以檢測的。當然，叫什么沒關系，關鍵是正確理解。